清明大雨,賣春捲皮攤子前的人潮仍是絡繹不絕。
婚前的爸爸是帥氣的便衣憲兵,軍裝或者便服自有一股英氣。
看見這照片再對照我的大頭照,確認:我是我爹的女兒!
一次火車上的逃兵臨檢中,恰恰好盤查到了與他同名同姓的軍人,
家住海口,千萬人中的機緣巧合,父親認了他為義兄弟,
我們於是有了一位海口阿嬤。
不記得海口阿嬤長得什麼模樣,記住的,一樣是阿嬤的喪禮。
那一年,我連自己是幾歲都不復記憶。
會記在腦海中的記憶多半是片段的,深具故事性的。
海口阿嬤的喪禮也是一樣。
喪禮的隊伍排了好幾個路口仍不見尾,到墓地的路似乎沒有盡頭。
走到後來,被高大的義叔舉起來,像北海小英雄裡的小威一樣被抱著,
沿途,姑姑哀戚地哭了一路,夾雜著長長尾音的閩南語哭調,
至今猶仍深刻記住她的哭聲:阮歹命喔…
哭累了,坐到禮車稍作歇息,下車,再繼續為阿嬤哭送最後一程。
小小年紀的我,跟兄弟姊妹分散了,一個人跟著義叔,
什麼過程都記不住,卻記住姑姑前一秒呼天搶的哭號著失恃悲痛,
下一秒坐進車中,馬上收斂哭臉倦容的飲水談笑。
那樣天差地別的情緒轉折嵌入腦海,令我忘懷喪禮的悲傷。
死亡之於我的印象,竟總帶著那麼點可笑滑稽的傷感。
小時候看見同學鄰居清明節有墓可掃,心裡是有些羨慕的,
不懂得有墓可掃是因為家中有人過世的緣由。
孩子,不會有那麼深切明白生死之間的差異聯想。
尤其父親隻身來台,何來祖墳之有?
往年總是由母親準備祭祀用品遙祭故鄉祖先。
直到父親過世,才真懂得:寧願無墓可掃。
剛舉起相機,前方阿哥已經睜大眼睛用鼻孔望住我,好驚!
這賣春捲皮的攤子在以前是賣碗粿與肉骨酥湯的早餐攤販,
上高一前的暑假,在專門製作鐵罐的鐵工廠打工,整整做工八個鐘頭,
純粹的勞力工作,清晨上班前都到這裡吃早餐,味美價廉。
每到清明時節,這攤商搖身一變成為春捲皮的攤位。
從小到現在,每年都到這排隊買春捲皮。
清晨三四點開賣,早上起床七八點就位排隊,
運氣好,半小時就有,去的晚了,兩個鐘頭都有得等。
傳到年輕人當家,24小時不打烊的輪班製作春捲皮,
售價也從幾年前的一斤65元狂飆到了一斤160元。
我問一斤多少片,老闆娘回答我大約24片上下。
年輕的老闆承襲了上一代的製餅功夫,也繼承了英挺的五官,
麵糊落下轉圈成麵皮,隨即往上提捲,眾人動作俐落不含糊,
閃亮的成色,薄如蟬翼的麵皮,是這攤子始終人滿為患的因素。
清明前夕,下班前下了一場大雨,正苦惱著如何買回春捲皮不受潮,
刷完卡下班,大雨稍歇,正好讓我排隊買完春捲皮安然到家,
卻忘了要先將春捲皮取出袋子先放涼,有些濕氣了,
這下不妙,待要撕開春捲皮折放盤子拜拜時可就有些難度了。
沒關係,幸好這工作已經落到了哥哥手上,我負責準備祭品。
小時候頂頂沒有耐心完成這項工作,時不時要撕破春捲皮,
撕破的皮,撒些糖粉,捲成細捲吃下,還沒拜完,已經飽了。
同事拿了贈品給我看,原沒在意,猛然一看:科學小飛俠!
「好,拆,我要!」
「不是不要?」
「哈,剛沒看清楚,科學小飛俠是我哥最愛。」
旭日東昇之際,把科學小飛俠放到陽台椅上拍照,拍完也就擱著,
想著老哥到陽台抽菸看到這些小人偶時的驚訝。
從高雄回家準備拜拜的老哥,果然走到陽台抽煙:
「這是什麼?」
「科學小飛俠啊!你的最愛!」
「我哪有最愛?要給我嗎?給我就拿回家。」
嘴上說著不是最愛,卻順手照著卡通影片裡的順序排了起來。
把他打亂了秩序,哥又說話了:
「妳不知道他是有順序的嗎?」
臨回高雄了,還記得陽台上的玩偶,問我有沒有盒子可以裝回家。
還說不愛,帶不帶回家都沒關係,那~還惦掛著要去陽台?
那些年的哥哥唸夜校,已經半工半讀自食其力,
科學小飛俠之於哥哥,有些美好的回憶吧?
就像流行小飛俠電動馬台時,老弟下課偷溜跑去打電玩,
媽媽帶著我跟四姊去電玩店堵他,忘了老弟有沒有挨打,
只想著:哇,敢來玩電動!真不怕死的傢伙!好勇敢!
對不敢做這些大人眼中壞事的我來說,是英雄!
一號鐵雄,拯救世界和平的大英雄!
老實說,當年播映時,哥哥看科學小飛俠,姊姊看小甜甜,
兩個人搶看電視的結果是把電視轉台器給扭斷了,
從此,誰搶到轉台器,誰就有了電視先發收視權,
兩相爭奪的結果是我兩部卡通都沒看齊全!
科學小飛俠的精神是與南宮博士不斷研發新武器拯救世界和平吧!
可惜的是,我家卻因此引此戰爭,搶壞了電視轉台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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