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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應該是繁花盛開,充滿生氣的季節。

可,我:不愛。

 

 

 




春天不是我的季節,乍暖還涼時節最是容易頭痛。

當然,浪漫的霏霏春雨,更非老太太節氣。

春雨綿密,濕氣緊密的就連空氣中都滿佈水氣。

試過將鼻子用沾濕的手帕摀住嗎?

我試過。

不能大口呼吸,吸氣作用力會將沾濕的手帕罩住鼻孔,於是:呼吸困難。

只能小口小口的吐納著鼻子與手帕之間微小空隙中所僅存的微薄空氣。

不能像正常人一般,跟著瑜珈或者健身老師一起喊:

吸,呼,吐,再來慢慢將手往上提,吸,呼,吐,再來一次!

完全不行,小口小口,連用嘴巴呼吸都難。

很簡單的呼吸罷了,不是?

困難直如上青天。

這就是肺積水時的病人狀況。

睡了就能即刻入眠的我,從前是為了工作熬夜,

如今,害怕老太太若有狀況,我會不及起身處置。

於是,隨著老太太發病時間愈晚,我的作息時間也就越來越晚睡。

常常準備就寢了,老太太從房裡走出來,不是不舒服,就是心臟病發,

陪著,看著,病情穩定了,才敢安心進房睡覺。

 

一次又一次的微型的與死神的拔河賽。

 

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是到房間聽聽老太太的呼吸聲。

醫生輕聲對老太太說:

「如果我們呼吸聲音平平順順,那當然就OK,要是出現像小貓咪的呼吸聲,

 咻咻咻的,那就有可能是肺積水,那我們就要考慮送醫囉!」

大約顧忌嚇壞病人,心情影響病情,醫生的貼心讓人感動。

很難解釋什麼叫做小貓咪的呼吸聲,正確說,就像哮喘病人發作時的呼吸聲。

每每,坐在客廳沙發,無助地看著老太太吞服耐絞寧口服舌下碇。

「也只能讓她這樣服用,因為心臟只剩下20%的功能,真的很辛苦。

 記住:兩次,一天至多只能服用兩次,到第三次就一定要送急診。」

耐絞寧即是俗稱的救心,心肌梗塞患者緊急服用藥物。

併發時,全身無力冒冷汗,四肢自末梢神經開始發麻。

病發時服用一顆含在舌下,沒有作用,五分鐘後再一顆。

只能束手無策的一旁守著,什麼也動不了。

我的二姊夫在幾年前的小年夜裡,寒流來襲,心肌梗塞發作,說走就走。

能夠這樣面容祥和,不帶一絲痛苦表情離世,是不是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幸福?

兩個外甥遽失父親,倉皇無措,自責愧疚未能盡心照應。

瞻仰遺容時,抱著我痛哭

那痛,在父親過世那年深刻印記,明明白白的痛楚。

死亡之於人,何等殘忍!

我怕什麼?

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害怕:與死神照面。

從沒能和家人探討這個問題。

常常想起山海經裡有隻動物,總是不斷地撿拾起沿路看見的東西扛上肩。

彷彿是那動物的化身,不曾拒絕過加諸身上的責任。

我不會開口拒絕加諸在身上的責任。正確的說法。

 

父親住院十六天辭世,我一步一步跟著經過所有急救過程。

長期照護生病的老人家,我沒有那樣強大的堅強意志,卻也不能顯得軟弱。

只能一肩挑下所有責任。

 

長期照護病人的照顧者,其實心裡的壓力常常無法與他人說。

不能跟家人談,怕家人操心;沒辦法跟朋友談,不想影響友人心情

常常有人問我快不快樂,我想,多半時間的我承襲了父親的樂觀,是快樂的吧!

習慣了企劃工作的模式,將所有問題的最壞狀況詳列並一一列舉對應方式,

知道如何處置最壞狀況,沒有出現最壞處境之前,都算是一場小小勝利。

 

時時處於和死神拔河的狀態,應該要很看淡生死,對我,不然。

 

我只能說,我極度珍惜這一路生命途中與我曾經交會的朋友們。

 

從來不曾害怕面對自己的死亡,

反正器官捐了,大體捐了,沒有什麼後事值得交代。

害怕的,反而是面對親友們的死亡。

也常有人要問我,萬一有一天老太太不在了,我怎麼辦?

說實話,我不知道答案。

不是跟著走,就是繼續活吧!

世界上沒有誰會因為誰失去誰而活不下去。

這是一種幸運,還是悲傷?

曾經親眼目睹父親在走向生命盡頭的一步步急救過程,

也看見志勤這樣一個年輕生命因為車禍腦部開刀,腦髓外放,

術後,將頭殼放置在胸前保溫以待甦醒後放置回去原來位置。

而終究,醫學的急救步驟挽不回生命。

生與死,常是人們說與不能說之間的秘境。

我承認:害怕近身面對死神。

 

聽歌吧!

熊天平與齊秦的漁人碼頭雖然是一首情歌,

海浪與鷗鳥的聲音,卻總能讓我感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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