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關的異想空間

「不會！我確定你不會！」

「如果呢？」

「那就當我看走眼，既然你沒有具備跟我一樣追求愛情的勇氣，

　那麼我會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你照做你的路人乙，我，還是路人甲！」

下班走往「愛上，愛」，石雲生回想當日宋思涵說的話，

幸好遇見的人是宋思涵，幸好，這年紀了，還能遇見一個跟自己一樣：

對於追求愛情還擁有那麼一點點勇氣的人。

兩個人約了餐館閉店後一起看電影：班傑明的奇幻旅程。

事先都看了電影簡介，也都習慣選演員、導演跟劇情。

因此，在選擇電影的過程中，出乎意外的平順沒有衝突。

石雲生看見路人甲眼底藏不住的喜悅。

「這個人，怎麼會這麼不懂得掩飾情緒的啊？」

宋思涵衝著他咧嘴一笑：

「開心就笑，悲傷就哭，誰規定要到七十歲才能從心所欲不逾矩？

　又沒害著誰，礙著誰了，前半生為別人活就夠了，

　我是路人甲！一個跑龍套的，出錯穿幫也沒人看見，高興就好！」

石雲生就是愛戀她這樣自然不造假的性情，

說起道理來，總愛胡說瞎掰的引經據典，歪理都能變成正道。

石雲生不耐煩一同看電影的人一邊看不懂劇情一邊向他詢問，

也最討厭旁人看電影時喋喋不休，猛吃零食。

還好路人甲一切從簡，甚至自己預先煮了咖啡用保溫杯帶著，

一人一杯帶著，還沒進電影院便對石雲生說：

「看劇情片電影的時候，不准吃東西，不准發問！」

石雲生咧嘴笑的極開心。

終於有同好可以一起看電影了！

看完電影，路人甲異常沉默。

班傑明的出生為老者，卻死於返老還童的失智幼兒，

逆向操作的時間河流，與眾不同的一生，不免讓人迷惑：

人們是打從落地出生那一刻起，便汲汲於往死亡裡走去的嗎？

這人世短短數十載一遭，所有的恩怨情仇，只為趕赴這死亡的終點？

那麼，這長長數十載的一生做為又是為了什麼呢？

假使每個人一出生都如班傑明一般老成，然後隨時光流逝漸成少年，

再成嬰孩...最終，會是要由誰來照顧這一群嬰孩？

每一對戀人的最佳相遇時刻又該是哪一段才最洽當？

交錯逆向時間流裡的相對年紀？於是一老一少相互照應？

亦或是順流相遇，兩個人一同日漸童顏？

「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絕對絕對不可以像班傑明那樣不告而別！」

冷不防，宋思涵冒出這麼一段話。

石雲生聽著，卻不急著詰問，等著她的下文。

「生離跟死別最大不同在於：活著，總還有一線希望，

　總想著也許會有那麼一天，會在某個地方再重新聚首，

　即使再見面的時候，兩個人都變了，

　心裡頭卻總還是有著一個動力，一個願望；

　但是，死別不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是空的！」

坐在公園的雙人秋千椅上，宋思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有些冷漠。

轉過身來對著石雲生說話，眼睛卻沒了神采，失了焦距：

「年輕的時候，我的戀人，都已經論及婚嫁了，突然在我日本旅行回國後，

　一夕之間消聲匿跡，沒有任何隻字片語，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直到很多年以後，就在我試圖放棄尋找，想要開始忘記他的時候，

　我去給一位長輩上香，轉身竟然就看見他的名字！」

宋思涵坐正了身子：

「你可以想見我心裡的震撼與悲痛嗎？

　他竟然走了！竟然是離開這個人世了！這種離開我的方式！

　我連想要遺忘他或者怨恨他的機會都沒有！」

「生病嗎？」

「他的同事後來才告訴我，那一陣子他常胃痛，卻總是不當一回事，

　直到加班到半夜，胃痛到昏迷了，被同事送進急診室裡做檢查，

　一檢查卻已經是肝癌末期，肝癌末期被檢查出來之後通常只剩半年可活，

　所以，他要求所有人都不能告訴我這個消息，決定自己去面對死亡，

　讓我當做他已經從人間消逝蒸發，反正父母早逝，獨自面對死亡比較容易。

　他以為這樣的方式對我最好，因為不知道，所以也就不會痛苦，

　可是，他卻不知道他所選擇的這種方式傷我最深！」

石雲生明白她心底的痛楚，卻沒有言詞可以慰藉，

於是學著小孩伸出右手小拇指要跟她打勾勾，淡淡笑著說：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石雲生答應妳宋思涵：

　我會一輩子黏著妳不放！」

原想讓氣氛輕鬆些的，宋思涵卻睜著眼睛看著他，撲簌簌的直掉眼淚。

無聲滑落沒有表情的臉頰的淚水，夾雜著異常深沉的哀慟！

想必這幾年，宋思涵不曾有過機會面對自己的傷悲...

石雲生輕輕摟著她，不再多說一句話。

靜靜的陪著她，讓她盡情宣洩情緒。

哭夠了，聽見宋思涵悶著的聲音：

「石雲生！」

「嗯～」

「你的衣服都濕了！」

「就濕了吧，再洗就好。」

「可是...」

「可是什麼？」

「嗯...我忘了帶面紙！」

這個宋思涵！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