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會在深夜兩點鐘打電話擾人清夢的,除了阿碧,就剩下亮子了。
儘管心裡嘀咕著正在看的電影要被中斷,還是得接聽電話免得吵醒家人。
拿起聽筒,喂了一聲沒有回應,耳邊卻傳來陣陣低聲啜泣。
阿碧會先喊人確認來者再哭,那麼,這個不說話的人就是亮子了。
持著聽筒等她哭個夠。
「他又打妳了嗎?」
「嗯...」又是一陣啜泣。
「這次又為了什麼?」
「他在樓下等我,看見我被晉桑載回家。」
「就這樣?這位先生會不會太沒品?」
亮子說的晉桑是個敦厚誠懇的贈品商,業務往來合作已有多年。
每有大宗生意約談兩人便連袂出擊,業務統籌規劃由亮子主導,
遇見議價空間即由晉桑補上價位,因應業主需求馬上彈性變更,
生意談成即由晉桑供貨,亮子賺取中間價差。合作一向無間。
這樣的模式在與男人業務往來時早已見識過,今天,又是為了哪門飛醋?
「他今天一直掐著我的脖子,害我差點喘不過來,還打我眼睛...」
哭著的聲音透著傷心的哽咽。
「亮子,跟妳說過很多次了吧?」
電話彼端的亮子泣而不語。
知道亮子不愛聽,沒把後面的話說完全。
男人也算世家子弟,耳濡目染以玉樹臨風之姿在商場上縱橫霸道,
對於女人,一向日本男人般略具鄙視的大男人主義。
亮子小時貧困,父親早逝,早早挑起家計重擔,果敢聰敏,美艷大方,
是商場男人終生企求的事業對手。
偏偏遇見男人,一頭栽入愛情海,沉浮多年不得上岸。
男人少時小有家底,娶入豪門妻子讓他的事業如虎添翼一般茁壯,
該是借助娘家勢力太甚,堂堂一個大男人在妻子面前也顯卑微。
自卑反成自尊,男人在外呼風喚雨,自視清高,
曾經目睹親見他對公司裡的總經理吆來喝去,甚至說出:
「總經理是我養了十幾年的狗,叫他趴下,絕對不敢吭一聲不!」
可悲可恨的偏執狂,這種視人為無物的男人怎麼可能值得倚靠?
無奈愛情矇蔽了亮子的眼睛,眾家姊妹朋友勸阻無效。
亮子曾經眼眸發亮的問:「我問過他,你為什麼會跟我在一起,妳猜他怎麼說?」
「妳像他初戀情人。」
天真的亮子一臉詫異:「妳怎麼知道?」
天底下的男人在犯下天底下男人都會犯的錯之前,所說的台詞不外就是:
1.妳像我初戀的最愛的情人;
2.妳是我所遇見最特別的女人。
3.妳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女人。
連哄帶騙,讓妳覺得自己是他愛情國裡唯一的女皇,貼心貼肺,前世知音;
雖然招式劇本不同,結局大致無異。
被關在男人愛情國度裡的亮子,閉上了看清事實的心眼,朋友於是漸行漸遠。
一天,亮子來電:「陪我去醫院。」
想都不用想:「他怎麼說?直接要妳去醫院?」
亮子沉默片刻。
「不要跟我說,他叫妳自己決定。」
「他是要我自己思考看看,因為是我的身體,他不能強迫我做決定。」
「然後呢?」
「他說,如果我決定要生,男孩就給我一棟房子。」
果不期然是個偽君子。
「妳呢?為了一個孩子賭上一生?今天如果生下來的是個女娃兒,妳怎麼辦?
男生女生都是他的骨肉,為了生男允諾一棟房,生女是不是就要把妳踢到一邊去?
這是真的愛妳的回應嗎?連當父親的基本擔當都沒有,妳還信他愛妳?」
亮子沒有說話,思考幾天之後仍是要我陪她去了一趟醫院。
男人連到醫院探視一眼也無。
理由是:不方便。
事情發展至此,亮子的愛情夢依然未醒,天真的相信著男人的承諾。
男人的承諾千篇一律是:
妳跟我在一起時就知道我有老婆,給我一點時間處理事情,
我一定會一輩子跟妳在一起!
一輩子有多久?
亮子與男人的爭吵越來越多。
男人為了多方位拓展事業,不斷需要娘家金錢與人脈的援助,
妻子對於亮子也略有耳聞,儘管不是男人第一次出軌,仍是找了亮子談判數回。
終日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精明盤算自己事業生涯之後的男人,
漸漸判斷看清自己未來的方向,逐日淡出亮子的生活圈。
適巧,男人此時罹患肺癌初期,開刀住院期間,妻子陪侍床側,不離不棄,
鬼門關前走一回讓男人徹底悔悟,總算正式與亮子斷了關係。
心愛的男人住院卻不能探望,鎮日恓恓惶惶無法安心、無法成眠,
亮子非到此時才能深刻體會這段不被世人見容的愛情有多麼傷人!
朋友陪著聊天唱歌喝酒,曲終人散還是得回去面對一室空蕩。
亮子還是在一天凌晨醉酒駕車衝撞安全島,
右臉被爆破的安全氣囊灼傷,肋骨被衝擊和氣囊彈出的力道撞斷三根,
骨盆腔歪斜,整個人卡在車裡動彈不得,幸好車身長,未釀成更大傷害。
經過路人報警才將亮子送到醫院救治。
亮子雖然人在醫院哩,心裡牽繫著的,仍是掛心著男人是否前來探視。
週邊友人皆了然於心,默默陪她走一段。
出院日,依舊孒然一身,
美麗愛情夢,終於,夢醒...